第170章 外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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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河间喜州知府?”

    郭老夫人气度雍容, 抬手扶了扶绛紫抹额, 腕间戴一对碧莹莹的玉镯,满头银发梳得整整齐齐, 歪在暖炕上搭着倚枕,笑说:“正四品官儿呢,那孩子小小年纪, 倒也有些能耐,能让陛下委以重任。”

    “确实。”定北侯恭敬附和。郭达则心事重重,沉默寡言, 直挺挺戳在父亲后侧。

    郭老夫人略动了动、挥挥手:“你们下去吧。”两名跪地捶腿的大丫环起立,屈膝福了福,温顺道:“是”听令转身告退。

    “坐。”郭老夫人招呼独子。

    定北侯躬身后才落座, 叹道:“母亲料事如神,陛下果然隐忍已久, 小容的奏折一递上去,不出三日圣旨就下来了,连年也没让过。”

    “唉。”郭老夫人叹气,坐直了,语重心长道:“权贵子弟有几个房里人本是寻常,哪怕养小男孩子,只要不出格也无妨,但殿下却当真了!沉迷儿女私情,那万万不妥。别说他是亲王,即便是普通百姓家的儿子,做父母的也会严厉管教。殿下从小自觉自律,很令人省心,可亏就亏在你妹子去得早,加之他又在西北过了十年,耽搁了成家大事儿。”

    定北侯也叹息,两手握膝,面色凝重。

    “其他皇子长到十五岁左右时,长辈就该给安排通房了,可惜那两年意外连连,先是你妹子去世,随后殿下悲伤焦急、不慎触怒陛下,被远派西北,一过十年,他长大了,也立起来了,只叹仍未成家,甚至错入龙阳歧途。”郭老夫人扼腕痛惜,虽年事已高,却耳聪目明睿智果决,眼风威严扫向儿子,极不满地质问:

    “你早早就知情,为何不劝阻?为何不报?”

    “母亲息怒。”虽然袭爵多年,但郭府规矩森严,尤其重孝道,定北侯见母亲不悦,立即起身,懊悔解释:“其实,他们相识仅年余,儿子虽然看出了些内情,但一则不便随意干涉殿下的房内私事,二则信任殿下可以妥善处理——岂料他们后来越来越亲密了,撞进许多人眼里!儿子隐晦劝了几回,可殿下已深陷,轻易劝不回头,故只能请母亲设法。”

    “你啊!”郭老夫人忧心忡忡,习惯性又抬手扶了扶抹额,谆谆教导:“你妹子早逝,陛下端着满满一碗水,不可能偏斜太过,除了咱们,这世上还有谁能大胆劝诫殿下?他正需要人从旁提醒,明白吗?”

    “儿子明白。”定北侯微微躬身。

    郭老夫人端起精致手炉,心不在焉地摩挲,垂眸,慢条斯理说:“假如咱们殿下像那几位殿下一样,挂个闲职,或终日游山玩水或只顾宴饮嬉戏的话,我也不管了,任凭龙椅坐上去谁,仍可安享富贵。可咱们殿下生性勤勉聪明,能力卓绝,庆王威名扬四海,他又刚强耿直、欠缺圆滑,不知得罪多少人,眼下明摆着的,无论那几个谁上位,必不会容忍殿下和咱们家族。事到如今,就好比箭在弦上,不可不发。”顿了顿,她又冷静道:

    “为了劝诫敲醒殿下,不得不尽快拆散他爱重的人,终究令其伤心,你们都别出头,一切都由我来担,哪怕舍了这把老骨头也值得!陛下一直称病休养,紧要关头不容丝毫疏忽,少不得我倚老卖老一番了。”

    “儿子惭愧,让母亲这般忧深思远。”定北侯十分尴尬。

    “罢了,你公务也忙,坐下,今后多留心吧,别再疏忽大意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郭老夫人训导了儿子,目光随即暼向一声不吭的孙子,慈爱问:“咱们小二这是怎么啦?话篓子忽然变成锯嘴葫芦了。”

    定北侯闻言扭头,喝道:“孽障!老夫人跟前,你不说主动侍奉,杵着等谁哄呢?没规没矩,还不跪下?”

    发呆的郭达猛地回神,刚要下跪,却听见祖母嗔道:“好端端的,你又骂孩子做什么?小二,来。”

    郭达忙快步行至暖炕前,跪在脚踏上。

    “哎哟,快快起来!”郭老夫人急忙搀扶,硬把孙子按坐在榻前矮凳上,满脸心疼,关切问儿子:“小二膝盖的伤,你叫大夫给看了吗?千万别落下病根儿,腿脚多么重要。”

    “您放心,一早叫大夫给看了,他好得很。”定北侯隐隐没好气。

    祖母这样关心我,容老肯定更心疼容哥儿……

    郭达黯然内疚,勉强扯出笑脸:“老祖宗别担心,我挺好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这样不高兴,是不是被殿下责备了?”郭老夫人笑眯眯问。她有两个孙子,但只亲自抚养过小孙子,自然宠爱些。

    郭达愁苦叹息:“表哥要是打我骂我出气就好了,可他只让反省,这多叫人惶恐!”

    “惶恐是应当的。不仅犯错需要惶恐,平时也需要惶恐。”郭老夫人握住孙子的手,态度严厉,但语气和软,耐心地教导:“小二,你尊卑上下这一点始终做得不好,很应该学学你哥。”

    “啊?”郭达一头雾水。

    “虽然你们哥俩和殿下是亲表兄弟,但殿下是封了亲王的皇子、是天底下第一等尊贵的出身,小时候称其‘表哥’尚可视为童言无忌,但长大了就得懂礼守矩,必须尊称‘殿下’,记住了吗?”

    “表哥又不是那种好摆架子的人——”郭达一语未落,已被父亲打断呵斥:

    “放肆!老夫人怎么吩咐你就怎么做,居然敢顶撞?莫非想挨家法鞭子了?”定北侯恨铁不成钢地训斥。

    “算了算了,你别吓唬他。都怪我老婆子,小时候多疼爱些,把他惯坏了,”郭老夫人再度阻拦,饱含宠爱之情。

    “子不教父之过,岂能让母亲揽责?”定北侯正色道。

    “我失礼了,请长辈们责罚。”郭达老老实实请罪。

    “乖孙儿,只要你听话改了即可。”郭老夫人打起精神,继续教导:“殿下待外祖家亲厚,那是他的好涵养品德,咱们心里也亲厚,但面上的规矩礼数绝不可废!身不正,则不足以服,这道理你也没听过吗?”

    “听过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,殿下难免责怪,你被冷落得心里难受,但须知殿下为尊、为上,咱们为卑、为下,再亲密也要注意分寸。你之所以难受,正是因为平日在殿下跟前太随性无礼了,那是不对的!将来,一旦殿下继位——”她顿了顿,眼皮一垂,打住笑道:“罢了,你先改了这一样,今后我再教你其它的。”

    表哥会继位当皇帝吗?

    郭达腰背挺直,第无数次深入细致地思考此问题。

    “我听你们转述,那小棠倒真是不错的,才华横溢且聪慧机灵,最重要的是,他并未恃宠而骄,清醒理智,明白以退为进避开风险的道理。”郭老夫人淡淡夸赞几句,捧着手炉,惋惜道:“可惜是个男子,而且门第低了。”

    “英雄不问出处啊老祖宗!容哥儿才十七岁,已身兼数职,不知强于多少苦哈哈熬了半辈子的小吏,足以光耀容家门楣了。”郭达刚说完,便受到其父亲瞪视,赶紧垂首。

    定北侯十分头疼次子跳脱不羁的个性,他颇为赏识道:“母亲说得没错,以殿下的为人,断断看不上恃宠而骄的谄媚之徒,小容踏实懂事,也有能力,错就错在投了男胎。”

    郭老夫人颔首,深有同感。

    “咳咳,哎我说——”郭达抱着手臂,忍无可忍。

    “嗯?”郭老夫人目光锐利。

    “长辈谈话有你插嘴的余地吗?没规矩!”定北侯呵斥。

    “我……”郭达哑口无言,悻悻然闭嘴,皱眉暗忖:

    你们这样想法,表哥听见一定特别生气!

    与此同时

    路府内

    “拿着,务必亲手交给你戚世叔。”国子监祭酒路南把信封口,递给弟子。

    “是。”容佑棠躬身双手接过。

    路南靠坐太师椅,严肃问:“你之前提及请旨外调,为师是同意的,如今圣旨已下达,有什么打算吗?”

    “弟子愚笨,还望师父指点。”容佑棠端端正正一拱手。

    路南点点头,细细叮嘱:“新上任的河间巡抚戚绍竹乃为师世交旧友,还是同窗、同年,陛下思谋数月,把百废待举的河间交由他治理,其为人能力你可想而知。绍竹年轻时的升迁经历与你相仿,不过他进的是刑部,升至员外郎时辗转外放西南、东南一带地方,政绩斐然,他外圆内方,笑面铁腕,常有惊人之举,且精通书法音律、好茶酒。总而言之,并不难相处,但也难讨好。”

    “弟子记住了。”容佑棠捧着信,窘迫道:“弟子无能,自拜师以来,不仅孝敬侍奉不周,还屡次给您添麻烦,实在惭愧。”

    路南心里明镜似的,温和说:“外调历练几年也好,一则长长见识,二则试试才干,三则避避风头。”

    “弟子给您丢脸了。”容佑棠羞惭下跪,感激又内疚。

    “切莫妄自菲薄,你的品性为师最清楚。别怕,水来土掩,当务之急是当好喜州的父母官,吃些苦头,认真磨砺磨砺,做出一番政绩,堵住悠悠小人之口,起来吧。”路南宽慰道,爱护之心溢于言表。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“你家里知道了吗?”路南问。

    容佑棠摇摇头:“今天刚接到的圣旨,一下值便赶来您这儿,尚未回家。”

    “太出乎意料。”路南皱眉,屈指轻敲扶手,缓缓道:“本以为圣意最快也得年后开朝才下达,不料居然这么快。”

    因为,陛下不满我很久了……

    容佑棠白着脸,唏嘘道:“幸好我及早呈交了奏折,否则年后不定被发落到哪儿去。”

    路南赞同颔首,师徒俩对视,心照不宣,同时一阵后怕。

    夜间·容府

    “什么?”

    “喜州知府?在哪儿?”容开济震惊,无措追问。

    “河间。”容佑棠小心翼翼答。

    “腊月、腊月十八起程赴任?”容开济睁大眼睛,尾音难以置信地拔高,凑近细看圣旨,确定自己没老眼昏花,愕然哀叹:“眼看过年了,怎的连年也不给过?棠儿,这究竟怎么一回事?”

    “因今冬连降大雪,压塌了喜州一个山县,死伤暂未上报,幸存灾民拖家带口挨饿受冻,急需朝廷赈济,赈灾粮从附近的关中调拨,已先押去了,我得尽快赶去处理灾情。”容佑棠侃侃而谈,自信沉稳,丝毫没透露复杂内情。

    涉及天灾与赈济,手捧圣旨的容开济即刻信了,无奈道:“原来如此。那也没办法,谁让你是朝廷命官呢?既然做了一州父母官,爱民如子是应该的。”

    “还是您深明大义!”容佑棠高兴地松了口气。

    “你这一去,也不知要待多少年。”容开济难掩担忧,愁眉不展

    “嗯……迟早会回来孝顺您的!”容佑棠坚定道。

    容开济黯然伤神,无法镇定,哀叹道:“我这残缺之身,不宜随你赴任照顾你。”

    容佑棠愣了愣,赶忙安慰:“天寒地冻的,大雪封山,我要骑马赶路呢,您请安心待在家里过年,若是半路冻着了,叫我怎么办呢?”

    太监养父多少影响孩子……容开济的心病无法痊愈,再次暗暗告诫自己,时刻怕让儿子丢脸。

    腊月十七一早,忙得不可开交的容佑棠终于准备妥当,赶去北营,把庆王留在最后辞别。

    监督新兵操练的郭达远远看见容佑棠,精神一震,立即返回议事厅,先跑进自己书房拿了东西,随后匆匆告知庆王:

    “表哥——殿下,容哥儿来了!”

    作者有话要说:  脑维修阿冰扔了1个地雷

    阿桑minne扔了1个地雷

    真真厉害了我的小天使阿冰和阿桑!你们实在破费~\(≧▽≦)/~啦啦啦,作者菌给你们送去三百六十度猛虎扑地式爱的么么哒(⊙e⊙)

    周末愉快哦小天使们,等了好多天就盼着两天假期,开心得飞起来︿( ̄︶ ̄)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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